序

和每一個對大海躍躍欲試的男孩一樣，他沒少聽聞關於人魚的傳說。

夜晚的光影與神秘的故事相得益彰。

在那鑲有松綠寶石的琺瑯床頭燈下，天鵝絨窗幔反射著溫暖黃光，柔軟帶有香氣的手為他掖上被子，撫過他鬢邊細幼的紅色發絲，一下，兩下，撓撓他的睫毛。

“晚安，艾格。”

親吻落上額頭，他假裝熟睡，聽到關門後腳步遠離，靜待三分鐘，一溜煙從被窩鉆出。

踢沓著拖鞋穿過重重廊柱，拐彎再拐彎，走廊盡頭的客房裏，壁爐邊的白發老者腿上蓋著黑色大氅，一手闔上半舊書籍，一手遞上羊奶。

“作為交換。”

老人笑瞇瞇看他，他爬上鋪有厚厚羊毛毯的高背椅子，瞪著那半小時前才逃過的腥甜飲品。

“你一口氣喝光它，我也一口氣在今晚講完故事，這很公平，對吧？”

那是所有關於大海的故事裏，他格外津津有味的一部分。

有的時候，壁爐火光明亮，故事夢幻善良。遙遠未知的深藍秘境裏，人魚救下落海的人類王子，夜夜遙望城堡的方向。王子從城堡醒來，摘下清晨陽光下最鮮艷的玫瑰花，擺上面朝大海的窗。等到王子長大，擁有一艘遠航巨船，配劍足以斬落海怪，循著美妙歌聲來到寧靜港灣，他們在月光下相遇。

又有時候，窗外樹影漆黑沈默，金紅墻面映著扭動的火苗黑影。故事裏的人魚擁有無害的面孔，說著人類的語言，施下一個又一個甜美詭計，它們用歌聲將海洋變為致命幻境，把行船引向絕望災厄。年輕水手夢見了遠方家鄉，睜眼卻看到軀體被拖入無盡黑暗，魚尾海藻般纏上，頸邊獠牙冰涼。

……

人魚的傳說一個夜晚講不完，他曾想如果那些故事著寫成書，也許會是老人書架上那最厚的一本。等到壁爐添完三次柴，烏鴉也來窺探深夜裏仍舊明亮窗口。

“邪惡的，善良的，狡詐的，正直的，你相信哪一個？”老人微笑問他。

燈影綽綽，而他終於喝完最後一口羊奶，向下倒了倒空空的杯子，以示公平。

-序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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